贺云笙

一只咸鱼

【羡澄】流年



“这是我们都还年轻的时候发生的故事。”江澄顿了顿,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小辈,眼中划过一丝怀念,继续说道:“魏婴怕狗,初到江家,父亲便命人将我养的狗全部送走,所以我第一次便对他落下了极差的印象。”

可是即便是极差的印象又怎么样。最后的最后,他们到底是处的极好,少年人又有什么隔夜仇。

用少年魏婴的一句话说就是:“没有什么是厚脸皮搞不定的!如果有,那就撒泼耍无赖!”

对此,少年江澄直接祭出了三毒。

少年时的他们总是分外的美好,乃至衬的如今的他们是那么的面目可非。

江澄眼中的情绪慢慢沉淀,他看了看乖乖坐在自己膝下的稚童。他想他大概是放下了吧,不然怎么会同他人讲起那个人。十多年的沉浮,他的脾气也和他整个人一样,明明外表看着像是二十多岁的青年,可内心却垂垂老矣,若行将就木的老者。金凌还小,云梦江氏还没继承人是这十多年支撑下去的原因,而现在?想着外面如今对兰陵金氏的评价,江澄轻轻的合上眼,他大概是能放心了。

“舅公,您还没说完呢~您和夷陵老祖究竟是什么关系啊~”幼童的声音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。

这是金凌的女儿,都说外甥像舅,金凌的性格像他,这样的个性,在行事方面总要吃上几分亏,万幸的是,金凌遇到了能让他性子软下来的人。

也不知是为何,金凌的这个小女儿,格外的喜欢粘着江澄,而她的眉眼……江澄眼中划过一丝柔软,像极了阿姐。他弯下腰,将小孩子抱坐在自己膝上。略略回忆了一下,挑了一段算有趣的记忆讲了起来。

云梦水泽,即便是严严冬日,少年人总是按捺不住一颗躁动的心跑去玩闹,更何况还是在新年将近功课暂停的时候。不找些事做简直不符合魏婴平日里偷鸡摸狗,带着师弟们四处胡闹的个性。

“魏无羡你好了没有。”江澄抱着三毒,一脸不耐的靠在廊外的柱子上,“跟个小姑娘一样磨磨叽叽的,烦死了!”

“哎,师妹,你要记得你师兄我做事都是有缘由的,慢也有慢的理由,心急可是不行的。”魏婴一脸“师妹你不能这么无理取闹”的表情慢悠悠的晃了出来。换的江澄一脸铁青的跟魏婴就“你丫的叫谁师妹”“我师妹除了你还有谁啊”这个问题争辩了半天。

直到江少宗主面色不善,魏婴才识脸色的闭嘴转移话题。一副哥俩好的搭着江澄的肩膀:“来来来,师弟,师兄带你去看好玩的东西。”

“嗤,你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是我没见过的?”江少宗主一脸不屑的翻了个白眼,嘴上虽然嫌弃,却没把魏婴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挥下去。

“嘿嘿”魏婴笑的眉眼弯弯,不说话。

“这就是你所谓的好玩意儿?!”半个时辰后,江澄发丝凌乱,面色不善,咬牙切齿的问道。还能压着火气没和魏婴再次打起来真的是江澄今天心情还算不错了。不过再好的心情,在一身水渍的情况下也坚持不了多久。

魏婴赶在江澄第二次爆发前努力安抚:“哎师弟,冷静冷静,这纯属意外啊,想想师姐,想想师姐。”

或许是江厌离的作用,江澄没有立刻爆发。只是狠狠的剜了魏婴一眼,没好气道:“你最好能有个东西,否则……哼!”

“是是是,师弟,你放心,我亏待谁也不能亏待你啊,保证不让你白跑一趟。”

魏婴原本是想带着江澄趁着冬日去给江厌离捕一只貂,讨江厌离欢心。

只因前些日子几大世家聚会,有一妙龄少女带了一只紫貂,那少女虽然跋扈,但耐不住养的紫貂喜人,连江厌离也按捺不住欢喜去逗弄了一下,魏婴看在眼里。正好这几日得了空闲,便寻思给江厌离也弄一只貂养着,又想着买的貂不如自己亲自捕来的有心意。于是,他便拉着江澄与他一起上山捕貂。

每每遇到和江厌离有关的事,魏婴和江澄总是极齐心的。对此,江澄自然不会拒接。两人准备准备着便上了山。

没等江澄说什么,魏婴就自觉的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拿出来,是一个厚厚的锦被。

江澄挑眉:“你带这个东西来干嘛?睡觉么?睡着睡着貂就来了?”

魏婴一脸“你不懂”。自己麻溜的铺开锦被,再在四角铺上雪,将锦被铺的于周围雪地一般齐才停手。

古书曾有记载,貂心善,冬日,见冻晕者卧于雪地,必群至,以身暖冻者。

魏婴便是想利用这个办法假装即将要冻死的人去捕貂。

魏婴亲自上去躺了一下,确定没有多余的被角露出来,便起身,拍了拍锦被,示意江澄:“来吧,师弟。”

江澄:“……”

江澄手握三毒,后退了一步,一脸看智障的表情:“你脑子被驴踢了吗?”

魏婴好心的跟江澄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方法,继而再拍拍锦被:“所以,师弟。来吧,来装死人吧。”

江澄咬牙:“是什么事给了你错觉,让你觉得我会去装死人?”

魏婴表示:“想你师兄我这么英俊潇洒的人,怎么适合干这种体力活╮( •́ω•̀ )╭”

“混蛋,你自己想的法子不该你自己上吗!”

“你见过哪个动脑子的人亲自干活?”

“你什么时候有过那个东西?”

“就凭你师兄我每次都第一,比师弟你肯定还是多一点的。”

“你滚蛋!”

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。但是他们此时还不是君子,说不过的时候,两个孩子还是很实诚的选着动手。

说不过就打,两个孩子在雪地像个小浣熊一样滚做一团。最后,万年老二的江澄被魏婴无情的镇压。可悲可泣。

江澄:魏无羡你大爷的!

魏婴喘息将江澄镇压在锦被上,呼出的白气模糊了两人的视线。

他恶意的低下头,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江澄的耳边:“怎么样,师妹,服气吗?”

江澄下意识的偏过头:“你给我放开!”

“好啊,师妹你老老实实给我当尸体,师兄我一定乖乖放开。”

“你做梦!”

“哎,师妹啊师妹,我没想到师姐在你心中的地位还不能让你委屈下自己装一下死人。”

江澄:“……”你大爷!

魏婴面带笑意的看着江澄脸上进行天人大战。他这师弟性子高傲,平日里让他低下头都难,少有见到他这幅为难的样子,本来魏婴只是想逗逗他,但是看到江澄躺在他身下的模样后,他就忍不住想欺负他一下。

“行!”江澄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,为了姐姐死就死!干脆放弃挣扎乖乖躺平,当真是好不乖巧。

看着江澄乖巧的平躺在锦被上,装死的闭着双眼,魏婴难得收起笑脸,眼神恍然。

美人之所以叫美人,就是无论是什么场景,都自带这一份独属他的美意。

江澄的相貌与性格十成十的遗传了虞夫人,细眉杏眼。他嘴不饶人,那带刺的性格便吸去了人大半的目光。平日里,魏婴关顾着和他吵嘴去了,甚少关注过他的样貌。如今江澄安静下来,细细看他的模样。风流如魏婴,也不得不感叹一句,我家师妹果然是样貌昳丽,真是大好年华!

半大的少年人,正处于雌雄莫变的年龄,此时发丝凌乱,衣衫不整,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。连魏婴都晃了神,暗骂一声:妖孽!

江澄闭眼半天都没见魏婴放开他,当下不耐骂道:“魏无羡你有完没完!我都答应你了你还不……”


江澄一睁开眼便像被人卡了嗓子一样发不出声。原因无他,只怪魏无羡表情太吓人。

江厌离曾说过魏无羡天生一副笑脸样,即便没笑,看着他那张脸也觉得讨喜的紧。而此时天生笑脸的魏小公子眸色沉沉,江澄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什么凶兽盯上了,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人拆吃入腹。

“你他娘的又做什么妖!”好在江澄是和他自小一起长大的,面对魏婴的变脸毫不在意的一脚蹬了过去,虽然他被镇压了,但是手用不上力咱还可以用脚啊。江少宗主表示就是如此机智。

“师妹,我才发现,你长得挺好看的。”

江澄:“……”玛德制杖。

“你脑子被狗啃了吗!满脑子想的是什么鬼东西!”

江澄直接恼了,老子都乖乖躺平了,你就跟我说这个?!

听到狗这个字,魏婴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抖一抖,神智回笼。

魏婴哂笑一声:“我脑子里想的都是你啊,师妹。”

江澄冷笑:“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啊?”

“师妹你如果想的话,我也不介意。”

“……你吃错药了吗?”

魏婴笑眯眯:“我今天没吃药。”

江澄:“……”

江澄开始认真反省是不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让魏婴的脑子被驴踢了,还是魏婴被人调包了?这个混蛋今天完全不按常理出牌,搞得他都不知道怎么回击了!

魏婴讲好就收,毕竟江澄生气了最后还得他自己去哄。

“好了,师妹你好好装尸体,师兄我就在一旁。”

江澄已经完全失去与魏婴斗嘴的念头,连魏婴叫他师妹这个称呼都赖的跟他争辩。只求着今天快过去,正常的魏婴快点回来,这个魏婴他招架不住啊。

但是就连老天也是和江澄作对的,仿佛就是不想让江澄好过。江澄躺在雪地里堪堪过了半个时辰,竟然真的引来了一只雪貂,虽然没有那日的紫貂一般华美,但也是玉雪可爱。魏婴按捺住欣喜,正等着貂儿上铒。

奈何天公不作美,不知是之前魏婴和江澄的吵闹声太大,那垂垂的松枝终于不堪重负,“啪”的一声掉下一层厚厚的白雪,好巧不巧的完全落在江澄躺的那片区域,直直盖了个满身的雪。

雪貂:Σ(ŎдŎ|||)ノノ

江澄:“……”

魏婴:“……噗”

且不说那雪貂受了惊吓,“嗖”的一声便跑没影了。光是魏婴,也是憋笑憋的辛苦,还不忘拯救被埋在雪里的师弟。

江澄冷脸从雪堆里挣扎了出来,面色铁青的抹干净脸上的残雪。接着便是先前江澄对魏婴的质疑。

“那么接下来师妹你还……”魏婴安抚好江澄本想着叫江澄继续扮演。

却见江澄的手搭在三毒身上,眼神直白的告诉魏婴“敢叫老子继续扮演死尸我就剁了你”。

魏婴理亏,再加上确实是真心想给江厌离准备礼物,自觉的挖出锦被,掩好,躺尸。

不过运气这东西,用着用着就耗完了。哪怕魏婴比江澄多躺了半个时辰,也没再看到有一只貂被引过来。最后还是江澄看不过眼,硬生生把冻的惨兮兮的魏婴拖走。中间省去魏婴撒泼打滚不走,以及江澄嫌他丢脸等一系列的对骂环节。

“夷陵老祖真的这么羞羞脸吗?”幼童满脸不可置信。


江澄嘴角难得含了一抹微笑,他想到魏婴当初死赖着躺在雪地里哀嚎着:“我不走!师姐的貂还没着落呢,怎样我都不走。”

少年江澄倒是没那么毒舌,却也没忍住骂道:“你看看你这鬼样子,在家丢人也就算了,还非要丢到外面去!”

“这儿不就只有师弟你吗?”

“你是不是忘了阿娘说过晚些时候我们还要见客!”

最后魏婴是被江澄硬拉下山的,其丢脸程度让江澄不想再回忆第二次。

“那,后来呢?”

后来?江澄恍惚,没有后来了。

乱坟岗万鬼噬尸。观音庙一句“对不起,我食言了。”让他们再也回不去了。最后只落得一句“各人回各人去处吧。”

十三年的想念到头来只是他一人的执念。何为痴心妄想?呵,江澄嗤笑,他以为自己放下了,却没想到,时过境迁,他还是把魏婴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
“舅公,我不要听含光君道侣的故事,我是要听我那个夷陵老祖舅公的事迹。”小女童不满的嘟着嘴。她明明是要听自家小舅公的故事,为什么舅公讲着讲着就扯到了含光君的道侣身上?她不喜欢那个前辈。

“含光君的道侣,就是你那个舅公献舍后的身份。”

“那不一样!”女童皱着眉,打断道,“舅公骗人,那个前辈和魏舅公明明就不是一个人!”


“再说了,魏舅公那么在乎舅公你,怎么可能对舅公你说出那么薄情的话!”

童言无忌,最直白也最伤人。

江澄神色恍惚,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那孩子劝回去的。脑中一直回荡着一句话。“他那么在乎你,怎么会伤你!”

怎么会伤我?魏婴伤他伤的还不够多吗?他的家人,他最亲的人不都是因他而去的吧?直接的,间接的,可偏偏,因着一颗金丹,他偏偏不能去恨他。十三年的苦寻就是一个笑话。

可若魏婴不在乎他,又怎么会把金丹剖给他?叛出江家,自称夷陵老祖也不过是因为江家护不住他了。他总是自以为是的对他好,却不管那是不是他需要的。

即便如此,他也没料想他和魏婴之间会是一个死局,再也回不去了。后来他想,就这样吧,各人回各人去处,老死不相往来吧。他还有金凌,他还得给金凌撑场子。

没想到时隔多年,竟然会有一个小辈直面的告诉他,他觉得那个魏婴不是他!不是他!他从未敢想过的念头!

紫电抽不出他的魂魄,随便也被他拔出,鬼将军任他控制,纵尸控尸他玩的一把好手。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一个点,他是夷陵老祖,他是魏无羡!

可今天,却有人告诉他,她觉得他不是他。多可笑啊!

江澄迷茫的晃进了一间房——这是他在江家私自给魏婴立得灵台。

魏婴不是江家血脉,又有那个名号在外,江澄不能把他葬进江家祠堂,便在魏婴原来居住的地方为他另立了灵台。十三年中,有时候他熬不住了,便会来这里坐上一会儿。什么都不说,就安静的看看。即使后来魏婴回来了,出于私心还是什么,他终究是没有撤了这个。

就像当初的一个私想一样。魏婴年少的时候,总是惹祸,而他自己也不在意,面对江澄的怒骂也是笑嘻嘻的说句“反正最后不是还有师弟你帮我收尸吗?”

可惜当年的乱坟岗,最后的最后,他终究是没能帮他收到尸。他只能带着魏婴的陈情回来,告诉他,回家了。

如今,躺在这件屋子的,是随便——魏婴再也拔不出来的剑。

他想他大概是疯了,不然怎么会因为小女儿的一两句童言童语便失了神态,跑到这个屋子里拔出了随便。


若他是他?若他不是他?江澄轻轻闭上眼,脑海中思绪纷飞,旧时云梦校场的大闹,后来乱坟岗上的围剿,再后来回归的分道扬镳。一切的一切,清晰如昨日。那些相同的不同的,一点一点在他脑中清楚的列出来。


可那又怎样!

江澄睁开眼,是他又如何?不是他,又如何?一滴泪水从江澄的眼角滑落,滴在随便身上,闪出一道诡异的红光。

江澄放下随便,那个陪他在莲花坞放舟游荡的少年,那个同他一起射风筝打山鸡的少年,早在就死在了二十年前的乱坟岗。他终于承认了这点。


江澄颤抖着开了口,像是放过自己,像是在舍弃什么,一道心墙莫名的轰塌。


“魏婴,我终于亲手杀死了你。”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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碎碎念:之前抽的开头和结尾,果然命题作文啥的,写着写着我就不知道自己写了啥,捂脸,内心沧桑的老阿姨不晓得怎么写东西了😂😂😂万年毁人设,万年卡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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